人不负绿,绿定不负人。
66年前,白芨滩第一代治沙人大胆设想:“沙漠能不能成为我们的朋友”。
66年后,万亩的自然保护区,起伏的沙丘上成片的柠条和灌木丛郁郁葱葱。沙漠间或出现,麦草腹地压埋纵横交错的方格沙障,一眼望去,犹如众人布下巨大的金色网,正在降服肆虐的沙漠“黄龙”。
狂野的热沙、坚韧的沙柳、漫天的繁星……从战沙斗沙到与沙漠和谐共生,从“治沙防沙”到“绿富同兴”,今天的毛乌素沙漠如此顺从。
我们不禁要问:在这场人进沙退的“持久战”中,究竟是什么锁住“黄龙”,我们在白芨滩四代人接力治沙的故事中找寻答案。
“只要树活了,我们的心就活了”
4月23日,记者深入灵武市白芨滩国家级自然保护区腹地,这里位于毛乌素沙漠西南边缘。保护区内,从北向南、蜿蜒曲折,一条长达余公里的“治沙路”,记载着治沙英雄们的艰辛岁月。年至今,四代白芨滩人从这条路上负重前行,曾经无法承载任何财富的沙石路,如今却不断播撒着绿色希望。
作为第一代治沙人的代表,今年91岁的马学昇只要得空,就会给后辈人讲述这条路上战天斗地的艰苦岁月。“天上无飞鸟,地上无寸草。黄沙漫天舞,沙丘比房高。一年一场风,从春刮到冬。”传唱多年的民谣生动再现了这里生态的恶劣,这段歌谣,马学昇的儿子马国忠现在依然能哼上几句。
在马学昇的记忆中,上世纪50年代,毛乌素沙漠已侵蚀到距离宁夏境内黄河东部地区5公里处,严重危及到了百姓的生产生活。而在各个村庄,只要刮一场大风,黄沙就会飘上房顶,有时与低处的沙漠连成一片,村民能沿着沙坡走上自家房顶。
“想要活命,就要治沙。”对于散居在沙漠里的村民来说,治沙是唯一的选择。说干就干,誓要将“沙洲”变“绿洲”。年,白芨滩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的前身—白芨滩防沙林场在黄河以东、毛乌素沙漠西南边缘正式成立,白芨滩人由此拉开了防沙治沙的大幕。
“过去人斗不过沙,大家‘谈沙色变’,村里一半人都搬走了。”马国忠说,刚开始治沙的年代,肆虐的沙漠,以每年几十米的速度向村庄侵袭,从记事起,他和父亲就被沙子追着搬了数次家,有好几次眼看着亲手盖的房子被沙子压垮。
“在白芨滩,肆虐的流沙一度掩埋了很多房屋,但父亲和其他长辈一起,从未选择放弃,他们佝偻着腰身,一筐一筐地捡起已经风干的粪便,在那个生产资料极度匮乏的年代,粪便能给予沙漠植物最好的养分。”马国忠说:“只要树活了,我们的心就活了”。
从“防沙治沙”到“管沙用沙”“绿富同兴”
15岁那年,还是个毛头小子的马国忠,也加入到治沙的队伍中。“刚开始没有路,我们就用石子在沙漠里铺路,但晚上一刮风,沙子就把路盖住了,只能第二天再接着铺。就这样靠着一米一米的前进,终于把路铺进了沙漠腹地。”马国忠说,到我们那个年代,治沙时都是沿着“治沙路”不断深入沙区,沿道路两侧栽种米、米、米,甚至更远,都是靠人力将麦草、稻草、树苗背进去。
在白芨滩治沙,没人会在意上下班时间,雨水最充沛的季节,就是马国忠最为开心的时候。“只要看到下雨了,大家伙儿立马披上雨衣、带上工具,冲到沙窝里种树,为了抢抓种树的时间,工人们常常晚上用手电筒照亮,在沙窝里连夜栽种。”
“头天开好的田,经常一夜之间就没有了,为这个事情,我们不知道流过多少次泪。”在马学昇的记忆中,风沙不断地埋,大家就不停地补,数不清多少次寒夜里通宵栽树,多少次扒出树苗从头再来,直到树木连成片,把沙丘牢牢固定住。
在与“黄龙”的博弈中,白芨滩人的智慧也在渐渐凝结。最初为了固沙,他们将沙漠里原有的沙拐枣、柠条、沙柳压实在沙地上,但效果并不明显。后来逐渐探索发展了“草方格固沙”的技术,使麦草牢牢地坚立在沙地上。
说起“草方格固沙”,马国忠的儿子马立民记忆犹新。从林业学校毕业后,按照父亲的意愿,他接过父辈的铁锹,成了白芨滩第三代治沙人。上班第一天,马立民便跟随治沙大军到林场扎草方格。
“草方格是将麦草或稻草在流动沙丘表面扎设成1米×1米方格形状,扎设深度10至20厘米、露出沙面10至20厘米,形成网状结构。”马立民说,这看似并不难的技术活,却极其考验一个年轻人的意志,当时上沙丘就像掉在了井里,可想那时候的沙子有多深。
“整天与飞扬的沙土为伴,那时候只要一看见金灿灿的沙漠,就觉得人生没有一点点希望。”马立民也曾几度动摇。
在他每一次感到迷茫的时候,马国忠总是那句话:你们现在受的什么苦,简直就是享福。慢慢的,马立民悟出了“享福”所蕴含的道理。“老一代人受尽了苦头,他们为我们躺平了道路,我们若是还提什么条件,就是坐吃山空了。”
马立民渐渐适应了沙漠,而适应沙漠是从背一捆捆的沙柳枝开始的。“早上六七点出发,带足了干粮和水,在沙漠里一待就是一整天。中午困了,就在发烫的沙子上铺件外衣,直接躺上去,太累的时候也不觉得沙子是滚烫的。”
斗转星移,在与沙的相伴相生中,观念也在悄然发生变化。从“防沙治沙”、守护生存防线到“管沙用沙”“绿富同兴”,白芨滩不断在探索。
青春之力生生不息,梦想的火焰从未熄灭
在多年与沙漠的无数次较量中,白芨滩四代治沙人探索出“治沙”与“致富”相结合的“五位一体”沙漠治理开发模式,造林平均成活率也从过去的60-70%,提升到现在的80-90%。
“如今,白芨滩仍有几十万亩荒漠尚未治理,这是一份沉甸甸的责任。现在,我们利用沙产业‘反哺’,自身造血,同时利用社会资金进行荒山治理。我要和我的父辈们一样,坚守在白芨滩,并将自己的终身奉献给白芨滩。”马立民说。
66年,白芨滩人从最初的每年-0亩,到后来每年治理2-3万亩的速度,让沙漠后退20公里,筑起南北长61公里、东西宽20-30公里的乔灌草相结合的绿色屏障,毛乌素沙漠“服软”了。
66年,究竟凭什么锁住“黄龙”?白芨滩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管理局负责人王兴东一语中的:家风淳正,雨润万物,如果把白芨滩看做是一个“大家庭”,作为最能深入白芨滩人内心的无形力量,“家风”就是接续生态文明的不熄薪火。
66年,在白芨滩,正是几代人不断传承这种坚韧不拔、自强不息、持之以恒的“家风”,才让这片沙漠生机勃勃、孕育希望。“优秀的‘家风’就是这里最好的土壤,只要埋下希望,就会收获未来,厚植高贵的种子,必将盛开灿烂的‘沙漠之花’。”王兴东说。
现如今,饱受困扰的“沙害”渐行渐远,而白芨滩的治沙精神却从未走远。“老一辈人有治理沙漠的决心和勇气,我们这一辈就要有向沙漠要‘宝’的胆识和魄力。我们不仅要完成老一辈人的遗愿,守住这片林子,更要让这片林子养活、养好这方人。”马国忠的外孙子王浩说。
66年,青春之力生生不息。“作为第四代治沙人,也是‘新人’,我们就是要从先辈手中接过防沙治沙的‘接力棒’,与白芨滩干部职工一起咬定‘黄龙’不放松,坚持不懈战沙魔。”王浩说。
时光如梭,第一代治沙人大都已经永远地离开了白芨滩。然而,无论是他们,还是如今的第四代治沙人,都在矢志不渝坚守着沙漠、坚守着绿色梦想。(记者 王刚 徐佳敏 贾莉)